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唐唯珂 广州报道
多地发布新规，挂网耗材的价格治理向纵深推进。
2024年底至2025年以来，全国多省密集推进医用耗材价格联动治理，通过暂停挂网、动态调价等措施规范市场秩序。近日，黑龙江省公共资源交易中心发布《关于对已挂网医用耗材开展价格联动和数据治理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
《通知》显示，各相关企业对照本企业医用耗材全国各省挂网价格，将非全国最低价的医用耗材在黑龙江医保服务平台（招采子系统）中申报“挂网动态调整申请--价格调整”，调整至全国最低价。未在3月20日前完成价格联动和数据治理导致挂网价格高于全国最低价的企业，经核查确认后，将做暂停挂网处理，并进行信用评价。
不只是黑龙江省，全国范围内各省医用耗材招采平台，均掀起了一股挂网耗材整治风暴。
包括新疆、河北、湖北、陕西、四川、内蒙古等多个省份，均对医用耗材挂网价格展开重点治理。以往，虽然从国家医保局到各地政府反复强调挂网价格低价联动政策，但受制于各省招采系统之间并不互通、核查不便，各地通常要求企业在其他省份出现了新的低价后，自主申报价格变更。这就给部分企业留下了瞒报、虚报的“空子”。
伴随着全新的招采平台逐步落地完善，近几个月以来，各地对耗材挂网价格的比对工作明显加快。其中，山东省在去年12月一次性暂停23910款未及时降价产品挂网，涉及骨科、体外诊断试剂、外科等多个领域，且公示产品两年内不得在山东省再次申请挂网。今年1月，湖北省也同步开展清退行动，涉及的耗材产品总数超10万个，覆盖冠脉扩张球囊、一次性精密输液器、冠脉血管内超声诊断导管等十几个类别，引发行业震动。
此前即有多位行业人士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对于药械企业而言，一旦因违规行为被撤网，其代价可能是失去整片公立医院市场。”
耗材价格新周期
耗材价格联动治理纵深推进的背景，是随着国家医保局主导的医用耗材集采范围持续扩大，耗材市场价格的“探底”效应正愈发显著。
2024年是耗材集采大年，除了第五次耗材国采，国家医保局重点指导的七大耗材全国联采等多个重磅项目将在2025年相继落地。从 3 月起，全国多地开始执行医用耗材集中带量采购中选结果，涉及人工耳蜗、超声刀头、预充式导管冲洗器等 9 类耗材大品种。
医疗器械营销管理专家王强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现在省级和联盟采集采覆盖了非常多耗材产品，国家层面可能会倾向于选择让患者获得感比较充足的耗材继续进行集采。
人工耳蜗单套价格从20万元降至5万元，外周血管支架最低价仅2000元，乳房旋切针均价从3000元压至821元，超声刀头和预充式导管冲洗器在首次集采降价70%基础上，平均再降12.18%。这些数字的降低不仅意味着集采扩围直接导致医用耗材价格触底，更标志着耗材暴利时代的终结。
集采扩围叠加低价联动，原有耗材市场格局将受到冲击。从过往经验来看，集采中选企业多为行业龙头，凭借规模效应和技术储备压低价格，其中标产品有望放量增长。例如，沛嘉医疗在业绩公告中提到，其神经介入业务弹簧圈产品在多个省级及省际联盟集采中中选，销售量迅速提升。
华安证券研报显示，在2020—2022年集采政策仅仅主要覆盖弹簧圈一类单品的情况下，国产四家巨头份额占比就由3.85%迅速提升至17.00%。
弱势企业面临的则是双重挤压。因规模小、成本控制能力弱，中小企业面临“降价即亏损”的困境。例如，2025年多个大规模联盟集采落地后，骨科、心血管等耗材价格降幅普遍超过50%，部分产品因无法承受成本压力被迫退市。对相关企业而言，就此退场或也有助于其将更多精力、资源投入到放量产品的性能升级和渠道维护。
这也符合集采政策的目标导向，促进高值医用耗材价格回归合理水平，减轻患者负担，引导医疗机构规范使用。国家医保局此前发文表示，未来一段时期，国家医保局将根据检查设备、检验试剂采购成本下降情况，分批开展检查检验价格规范治理；为支持满足临床急需的高水平真创新留出费用空间，让更多新技术、新设备、新耗材加快进入临床应用，让医疗科技造福于民。
在价格新周期下，真正具备创新优势的企业逐渐崭露头角。平安证券指出，市场竞争格局较好、国产化率低、创新要求高、产品层次丰富的赛道，即使集采，价格大概率影响比较小。中研普华产业研究院的统计也显示，第七批集采平均降价62%，但头部企业通过智能化改造实现毛利率逆势提升。例如，迈瑞医疗智能输液泵耗材实现实时流量监控，医疗事故率下降90%；爱康医疗膝关节置换耗材个性化定制成本降至传统工艺的60%；微创医疗通过研发第四代可降解支架，在冠脉支架集采后价格下降92%的背景下仍保持市场主导地位……
耗材市场的竞争逻辑已经发生变化。过去通过低价策略和关系营销来获取市场份额的竞争模式，如今已难以为继。企业想要活下去，要么极致控本，在存量利润中靠规模存活；要么死磕创新，以技术壁垒换取定价权。
全国“一盘棋”
前文提到的大规模耗材集采中，价格联动的相关要求均被写在采购文件里。
国家医保局此前透露，积极推进有关部门移交的部分药品耗材制造成本与售价差异大问题的整改工作，同时针对部分药品在不同省份间存在不公平高价、歧视性高价问题，组织开展省际间价格协同规范治理。
过去因耗材市场品类繁杂、编码不统一、各省信息不互通等因素导致的耗材价格监管难，伴随着医保编码及统一信息平台——国家医保信息平台药品和医用耗材招采管理子系统（简称“招采子系统”）的搭建完善，这些都得以被解决了。
去年9月，国家医保局在《国家医疗保障局关于政协十四届全国委员第二次会议第04813号（医疗卫生类419号）提案答复的函》中指出，国家医保局将通过改造技术平台和强化全国各省经办工作的整体协同，实现挂网事项全国联审通办。
一是企业通过国家统一门户网站向一省或多省申请挂网，提交产品和价格信息，信息一次提交、一省核验、全国通享；二是首审省份收到企业挂网申请后，同时办理挂网业务，如后续在其他省份挂网，则对相同信息不再审核；三是建立医药产品挂网价格数据库，动态更新各省挂网价格信息。
各地全面上线招采子系统后，其挂网工作将实现联动，不同省份之间的挂网价格信息得以实现共享和比较。这在耗材集采价格的比对、检测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
例如在去年10月，陕西省公共资源交易中心组织开展了药品和医用耗材挂网价格比对工作。其中以陕西平台药品和医用耗材挂网数据为基准，与广西、山东、安徽三省平台比对。对于发现的部分产品未按要求联动外省最低挂网价情况，取消挂网资格，一年内不再受理该产品的挂网申请。今年2月陕西再发通知，通过与河北比对后又将一批未联动低价的耗材撤网。
不仅如此，耗材价格治理能进一步延伸至医院端。
湖南省医保局《关于深入推进医用耗材阳光挂网集中采购的实施意见》中提到：招采管理系统定期采集全国各省份医用耗材挂网价格信息，对挂网产品的挂网价格进行比对分析，对其挂网价格进行提示和调控；对公立医疗机构采购品种、数量、价格进行比对分析，对其采购价格进行提示、预警和调控。
值得注意的是，耗材产品被撤网还与企业信用评价挂钩。国家医保局在《关于加强和改进医药价格和招采信用评价工作的通知》指出，要强化信用评价与价格治理的协同联动，在一省确定失信产品价格虚高空间后，应及时通知他省予以关注。
当前，低价联动模式已成为各大集采的标配。“一省砍价，全国共享”的成效正在极大推进全国“一盘棋”的成型。
（实习生孙伟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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